六月六 黄狗落冷浴(散文)
知了在树上不知疲倦地叫着,午后的烈日晒得脚底的泥土烫脚。进入六月。孩子们欢叫着:六月六,黄狗落冷浴,便扑通扑通地跳入村边的池塘。
8岁那年,我还不会游泳。一天,父亲赶早集给我和弟弟每人买了一双新塑料凉鞋。然而,谁也没有想到,慈父的眷眷爱心,却让我险遭灭顶之灾。
父亲上工后,我与弟弟一人拿着一双新鞋子,爱不释手,一心只盼着日头早点滚落西山,好去河滩洗脚,穿上新鞋。谁也没有想到,死亡的魔爪正在悄悄地向我伸来。
小哥俩来到了河滩上,尽情地嬉水。你洒我,我洒你,玩得开心时,根本没有意识到危险的存在。不幸的事情终于发生了,正当我弯腰捧水往脚上浇时,忽然一个趔趄,扑通蹿到了河中。我本能地手脚乱舞,渴望抓到一根救命稻草。无奈,手越抓,脚越蹭,离河滩却越远。我在大口大口地呛水,身体不由自主地在往河底下沉,我感觉到了绝望和恐惧!在意识到自己即将死亡的时候,我声嘶力竭地喊着:“娘!娘……”可是,这种声音已无法传递出去,它已被无情的河水湮灭了!
弟弟比我小两岁,更不谙世事。看到我在河中拼命挣扎,他还一个劲地拍着小手大叫“好玩、好玩”。见我久不上岸,不是感觉死亡正在威胁着他的三哥,而是想着今天三哥在河里落冷浴,要到娘那里去告一状。他对着正渐渐沉入水下的我大喊:“三哥、三哥,你再不起来,我回家告诉娘了!”
真是苍天有眼!弟弟这一句不经意的话,恰巧被家在河边的阿狗娘子听到,她朝河中一看,沉浮在水中的我已仅剩一缕头发。于是急忙呼喊:“老三落河里了!”闻听此言,我大哥一个箭步冲向河边,纵身跃入水中,一把将我抱上了岸。此时,我已脸色发白,嘴唇青紫,了无气息。一家人抱着我的“尸体”失声痛哭,束手无策。乡邻们七嘴八舌,纷纷出谋施救良策。只见我奶奶临阵不乱,停止哭喊,附下身子,对我嘴对嘴人工呼吸,两手不停地按我的胸部。我“哇”地一声,吐出了一肚子脏水,慢慢地苏醒过来。
死后复生,我发誓要学会游泳。几年功夫,我已经练成一个“不怕风吹浪打,胜似闲庭信步”的浪里白条。在大哥、二哥的悉心教练下,我已经不用仼何保护措施,能够单独横渡应天河了。童年落水的河塘已容不下我日渐发育的躯体,我要奔向大河大江了!
应天河的水与池塘的水大不一样。水流湍急,河水冰凉。从岸上“扑通”跳入河中,等到身体露出水面时,已经被湍急的水流冲得很远、很远。逆流而上,返回原处非常吃力。尽管觉得自己已经用足了劲,但仍像只处在逆流中的青蛙,不进则退。于是,伙伴们便大着胆子,去攀拉河中航行的机帆船。顺水漂流,逆水攀船,周而复始,悠哉乐哉!
应天河畔,有渔民驾一叶扁舟,以渔为生。我常常把《沙家浜》里的芦苇荡想象成村边的应天河,爬上渔翁的小渔船,戴上箬笠,穿上簑衣,拨出腰间的小木枪,触景生情,豪情满怀地唱起《祖国的好山河寸土不让》:朝霞映在应天河上……有时拿着渔叉,光着身子对着过往船只大喊:靠岸,靠岸,缴枪不杀!我的滑稽腔调,常让小伙伴们笑得前仰后合。航行过的货船,船员们乐不可支,纷份向我行来“注目礼”。
这是我们的童年,一群背皮被晒得像墨墨黑的小伙伴的童年。
六月六,黄狗落冷浴,江南就开始进入绵绵无期的梅雨季节了。